文 / 傅崇禎
親愛的大海母親:
在記憶中的你,浪花浸溼石頭,踩在大小不一的石頭上,步履蹣跚,身後白髮皤皤的爺爺坐在大石塊的附近。是左後方吧?有一座白色的燈塔,像是指引海浪的前進,指引歲月的侵蝕,兩者互相較勁,最後是誰勝是誰敗,模糊的畫面掩蓋終點的因果。
寒假隨著專家來到這,鹹鹹的海風吹亂前額梳好的瀏海,一點一滴地撩起小時的記憶,有多久不曾來到這?三年抑或五年?走在偏僻的羊腸小徑上,我思索著。緊接著,隊伍正要下一個大斜坡,我不甚注意地扭到腳踝,摔下去,是你對我的懲罰,對吧?處罰我的遺忘與背叛,讓你坐愁紅顏老,深深傷你的心,跌下去的那刻,心是平靜的,無任何恐懼與驚慌,耳畔只剩你的聲音迴繞,那種來自喉嚨聲深處發出來的低咽,是如此悲傷與滄桑,還有你不變的味道,對不起,我回來了,這一次,獨剩我一人來看你。
「爺爺,我也想去踩海浪。」這是小時候坐在岸邊對爺爺最常說的一句話,他老人家不管怎麼勸,都不肯讓我與你接近,你對他而言不是嬌羞的姑娘,而是披著羊皮的狼,待我一不小心,將我吞腹入肚,我只能在石頭上,不停地在爺爺眼前跑來跑去,總希望他煩了、厭了,縱容我那麼一次就好。可是,他不曾。
隊伍暫時休息,因為我的腳傷。現在的你少了那些石頭,我真懷疑,那模糊的記憶中,是不是我錯失了方向,將你想成有石頭髮飾裝扮的姑娘了?不久,我的腳神奇的好起來,走起路來一點也不疼,真是奇怪對吧?教授對我們這群學生講解遠方大石頭上的祕密,走上前一看,是珊瑚礁、貝殼的蹤跡,原來你的髮飾是如此價值連城阿!站在這樣的高度鳥瞰你,有著一股澎湃之氣朝我襲來,但腳下的奇奇塊塊的石頭分散我的注意力,教授說那是以前做磚的廢棄垃圾場,後方則是記憶中白色的燈塔,腳旁還有蟛蜞菊,雖然身軀嬌小,但鮮豔的綠色卻不掩蓋其風華,輕撫它光華的葉面,彷彿它透過我手指的尖端,傳送這幾年我不在的景象:你正以一種蠶食的速度侵蝕岸邊,白色的燈塔不停地動工向後移。是甚麼東西讓你如此朝思暮想?是你對我的愛戀?還是另有隱情呢?
順著腳踏車步道走著,隊伍已來到有海豚地標的休息區,等待其他人之餘,我趴在欄杆上,望著前方的你,灰色烏雲與你在遠方交會,淺藍色的前方與深米色的岸邊有著濃厚的異國風情,很美!只可惜身旁的人已不在是白髮皤皤的爺爺了,我多想多想告訴爺爺,我已放棄追逐豔冠群芳的你,我又多想多想靜靜坐在爺爺身旁,跟他分享今天教授講的每一個有關你的故事,想必博學多聞的爺爺肯定料不到:有天,他孫女長大了,要陪著他看海,說著他不知道的另一個世界的秘密!
你阿!將爺爺與我的關係拉近,就如乳白色的浪濤靠近沿岸,給沿岸一股舒暢的沁涼,但是時間又讓浪濤回去,來得卻再也不是同一個了。「一代代戲碼不斷搬演,落幕,已揚不起任何波瀾。」你是不是從一開始就愛戀著我與爺爺間深厚的親情呢?而不是我呢?你不斷尋找,不斷吞食岸邊,但是,這一段情已落幕了,你挽不回任何殘留,因為這些都在我的心中,我的腦海中,如此強烈浪濤也奪不走的。你的味道依然不變,海浪與歲月也繼續在較勁,我無法判誰贏誰輸,因為他們如渾然一體。
你是如此廣大浩瀚的海靜靜地注視著我們祖孫倆,為我們紀錄,為我們歌詠,為我們帶來歡樂,謝謝你,真的很謝謝你。
洄瀾的孩子
敬上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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